“秦朗巴黎丢作业”算什么新闻

  近日，粉丝量达1800多万的网红博主@Thurman猫一杯发视频称，在巴黎一饭店，被服务员递来两本遗留在厕所的小学一年级寒假作业。该博主称，要将作业带回国还给秦朗小朋友。此事引起热议，并冲上热搜。

  但随后，事件却疑似陷入反转。在评论区，一名IP显示在江苏，自称家属的网友留言称，这位小朋友是他的外甥，就读于西场小学。然而，全国多家西场小学均表示查无此人，而此前自称是“舅舅”的网友，则在面对质疑时直言是“蹭流量的”，欢迎各位“举报”。

  如今，这位一年级的秦朗到底是谁，究竟存不存在，已经很难说了。而发布视频的博主也被质疑为摆拍，尤其是考虑她“大网红”的身份，似乎也有借机刷一波流量的动机。

  无独有偶，另一起类似的博主曝料，也疑似翻车了。前两天有网友发文称，其与19名游客花3万元包游艇，从三亚突围到湛江，顺利返程。网友的自曝随后遭到多家游艇出租公司的否认，并不存在三亚到湛江这条航线，他本人也未再发声。

  “巴黎丢作业”“坐快艇突围”这样的新闻——姑且把它们称之为“新闻”，其实很精准地抓住了热搜需求。“假期小学生故意丢作业”早就是个网络老梗，海南的离岛之困更是在今年非常关注。顺着这根线索，非常容易就可以撩拨起舆论的神经。

  这种成本极低的“新闻生产”，恰恰又是被热搜所偏爱的：戏剧、离奇，网民不要专业知识就可以参与讨论。很快，它们就会被各种平台所抓取，和各种新闻罗列在一起，一起参与舆论生态的构建，也确确实实成为了公共讨论的一部分。

  但这种“自曝”“发文”云云，却又经不起稍微认真的审视，只要拿新闻要素一衡量，马上就漏洞百出。而且从公共意义上来说，也谈不上多少价值。就像“巴黎丢作业”，除了引发众多网友去调侃与捉弄一位（有几率存在的）小学生，实在难有多少意义。

  这就是我们当前舆论生态的某种常态。随着短视频、自媒体的兴起，“新闻”的门槛被降低，“新闻生产”的定义也开始模糊。仔细想想，如今我们有多少所谓的热点，实际上的意思就是鸡零狗碎、真假难辨的“片段”——连新闻三要素都凑不全，所以只能称之为“片段”。

  现有的媒介生态其实也在鼓励这种创作。就像笔者刚刚看到的一个某平台热搜——“初八家长为孩子举行手机封机仪式”，一段戏剧化的收手机然后发放作业的短视频。这种视频很难说是“造假”，但确实是夸张和表演出来的。

  夸张、表演，恰恰是短视频的必备元素，但现在也通过平台抓取、推荐的机制，变成了“新闻”的一部分。千千万万的博主，也在跟风和模仿中，源源不断地制造这种悬浮于生活实相之上的“新闻”。

  当然，新闻本来也是层次丰富的，既有传统意义的报道，也有插科打诨的爆料，读者也可以各取所需。但越是在众声喧哗、光怪陆离的舆论场里，伪新闻、假新闻越是泛滥，就越凸显严肃媒体的价值，在自媒体、短视频横飞的当下，其实我们仍旧是需要严肃媒体，一种真正去追寻真实的新闻生产。

  依照严格标准的新闻生产，也许没那么多娱乐化元素，不那么好笑轻松，还有相当的专业门槛。但这样的新闻，才是在翔实调查、数据支撑、机构背书的基础上，揭示了某种社会现象，点破了某种机制障碍，表达了某种公共思考。相比于浮夸的镜头前表演，这些才是有社会横切面意义的追问，是真正握有“手术刀”的新闻观察。

  而对于读者来说，也不妨对热搜式新闻抱有一种冷静围观的态度，这些被选中推送、看似热闹的新闻，未见得是真实和有意义的。就像刚刚过去的春节假期，就很清晰地展现了热搜式新闻对舆论场的主导。

  一个断亲的表态、一个对共同生活的亲属的指控、一个对地方风俗如地图炮般的抨击，往往就衍生出巨量的讨论。舆论蜂拥而至，很多时候人们都来不及思索了，这是不是罕见的个例？有没有普遍性意义？会不会是一种戏剧化的表演？如果想清楚这样一些问题，就能发现很多讨论其实是缺乏营养的泡沫。

  心理学上有一个“皮格马利翁效应”：人们的获得是自我实现的预言，“你期望什么，你就会得到什么”。放到舆论生态里，“皮格马利翁效应”恐怕也是适用的。

  人们如果希望获得有价值的社会观察，有深度的理性思考，有意义的公共讨论，那么就得真心地去期待严肃的新闻生产。建构一个能给人启迪、给社会改进提供思路的公共舆论，我们每一个人“与有责焉”，哪怕只是阅读选择，都是一种最简单却也有价值的参与。